superjidai

2010年7月

王力雄

 

从中国网友与达赖喇嘛对话的内容看，对解决西藏问题的前景，中国网友普遍比达赖喇嘛更悲观。一位网友认为“从目前的态势来看，在达赖尊者有生之年和平解决西藏问题的可能性趋近于零，请问尊者如何看待西藏的前景？”

 

达赖喇嘛的回答是：“从中共立国六十多年看，毛时代，邓时代，江时代，胡时代都不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以，我坚信民族政策会发生变化，特别是西藏问题，在互利的基础上能够得到解决。曾经在西藏工作过的退休干部与党员，以及中国知识分子，已经开始提出民族政策不合理，需要反思，呼吁改善民族政策。所以，我认为在不久的将来， 一定会发生变化，问题会获得解决。”

 

的确，中国按照几代领导人划分的时代都不同。从毛泽东的共产主义变成邓小平的资本主义，变化几乎翻天覆地。江泽民和胡锦涛时代也各有不同特点。然而不管怎么变，一条贯穿的主线始却终没有变，那就是中共的一党专制。只要这条主线不变，西藏问题便不可能真正解决。

 

虽然中共历史中出现过胡耀邦那种相对开明的领导人，实行过相对宽松的西藏政策，然而一是要看到胡耀邦的结局是被中共强硬派赶下了台；二是要看到胡耀邦的开明是有限的，无论怎么突破也不会放弃中共对西藏的绝对权力。胡耀邦曾在1981年开出达赖喇嘛回中国的条件——只给达赖喇嘛个人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职位，生活维持1959年前的待遇，对西藏问题的解决闭口不谈，更不涉及西藏的体制变革，反而禁止达赖喇嘛回西藏，也不能兼任西藏的职务。达赖喇嘛回西藏本应是西藏自治的基本象征，胡不由分说下禁令，怎能认为他会给西藏真正的自治呢？

 

胡耀邦在西藏问题上的开明，本质上是文革结束后整个中国拨乱反正的惯性，其实胡并未深入思考民族问题，也不真懂得民族问题。当一旦发现民族地区出现对中共权力的挑战，党内斗争借此抓他的把柄时，他自己就往回收了。

 

因此，只要中共一党专制不结束，光靠领导人的变化是不可能解决西藏问题的。指望这一点，达赖喇嘛所期望的“不久的将来”就是过于乐观了。然而从历史大局看，中国却是一定会变化的，无论专制权力今天显得多强大，也不能阻止历史进步，迟早会退出舞台。从这个角度，我对达赖喇嘛的乐观又是看好的。

 

2010-7-4

（本文为RFA藏语节目，转载请注明。）

2010年7月

王力雄

 

在与达赖喇嘛的推特对话中，中国网友提出的大部分问题，达赖喇嘛都在别的场合回答过，但是他在回答“对于中共所认定的第十一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杰布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时，所说的话值得仔细琢磨。

 

达赖喇嘛这样说：“据我的了解，他是蛮聪明的，在佛法上也很努力，但是民众对他还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我认为这主要得靠自己，能否在佛法讲修上做一个有贡献的人，这是很重要的，这是要靠自己的。”

 

这个回答虽然简短，但是相当全面。首先达赖喇嘛对北京认定的班禅进行了表扬，显示出对他的情况了解，肯定他的天资，也赞扬他在学习佛法上的努力。随后说到了民众对北京班禅的怀疑，也就点到了他不是真正的班禅转世，虽然没有直接表达这种否定，但是了解情况的人都清楚达赖喇嘛对此的立场，只要没有清晰地表达改变以往结论，就意味仍然不承认他的班禅身份。

 

不过达赖喇嘛没有到此为止，而是鼓励北京班禅“在佛法讲修上做一个有贡献的人”，这可以理解为期望他成为一个高僧。虽然他不能成为合法的班禅转世，但成为高僧是不需要转世的，而是可以靠自己努力来达到，恰如藏人谚语所说：“只要你有学问，甘丹赤巴的座位空着呐。”这可以看做是达赖喇嘛对中国班禅的期望。

 

无疑，北京班禅目前的地位是中国政府赐予和支撑的，但是从根本上，宗教地位的来源是宗教，不是政治；班禅是西藏的，不是中国的，因此仅靠中国政府的支持，他无论如何成为不了真的班禅。

 

其实，上一世的十世班禅也走过一条自我救赎的轨迹。最初他的班禅身份也没有得到正式承认，是中国的军事压力强迫拉萨接受的。那个年代西藏很多民众长期不认同十世班禅，对其和其家族的态度也不恭敬。但是这些没有使十世班禅远离，因为他知道要成为真正的班禅，只有让藏人接受他而非中国接受他，那一要为藏人说话，二要敢于反抗中国。他用书写七万言书，坐了10年牢，努力恢复藏民族语言，喊达赖喇嘛万岁等，加之离奇死亡，最后使得藏民族彻底接受了他，他的声望也达到顶峰。

 

那么，十世班禅的自我救赎轨迹会不会给今天的北京班禅以启示呢？即使他最终仍然不能成为真正的班禅，但是至少能够赢得藏人的爱戴，成为藏人传奇中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有待我们未来去解读的故事了。

 

2010-7-3

（本文为RFA藏语节目，转载请注明。）

2010年7月

王力雄

 

中国网友对达赖喇嘛提了一个自称“很尖锐”的问题：“中国政府对你批评最凶的一条，是说你要求西藏不驻军，说这是变相独立的最根本一点。你现在还坚持‘西藏不驻军’这样的要求吗？驻军权是领土主权中最重要的一个权力，西藏不驻军的主张恐怕广大汉族人民都不能接受，有没有可能，你放弃这一观点呢？”

 

所说达赖喇嘛要求西藏不驻军，是源于一九八七年九月二十一日达赖喇嘛在华盛顿美国国会发表的“西藏和平五点方案”演讲，其中有这样的设想：

 

“我建议将整个西藏，包括东部的康和安多地区在内，转型成为“阿含沙区（Ahimsa）”，这在印度语的意思就是一种和平而没有暴力的境界。这个和平区的建立符合西藏的历史性角色，就是一个和平而中立的佛教国家，在这块大陆上的强权之间做为缓冲区……

 

“……需要中共将军队和军事设施从国内迁走，这也将使印度得以将其驻在邻近西藏的喜马拉雅地区的军队撤走。这将可以透过一项国际协定达成，这项国际协定可以满足中共合法的安全需求，并在中共、印度和西藏以及地区内其他人民间建立互信。这样做符合每一个人的最佳利益，尤其是中共和印度，因为这将强化他们的国防，同时减轻在喜马拉雅山区密集驻军的经济负担……世界上两个人口最众多的国家如果要恢复良好的关系，就要像他们在历史上一样的，由一个大型而友好的缓冲区分开。”

 

然而，不到一年，达赖喇嘛一九八八年六月十五日在斯特拉斯堡对欧洲议会的演说，已经把建议调整为“召开一个区域性的和平会议来确定西藏为非军事区，从而成为一个真正的和平避风港。在此类会议召开之前，以及在西藏非军事化及中立化之前，中国可以在西藏保留有少数的军事设施。当然这些只能是具有防卫性的军事设施。”

 

二十二年过去，达赖喇嘛这次对中国网友的回答是：“虽然我们讲自治，但我经常明确地讲，外交与国防由中央政府来负责。早期我提出过，当印度与尼泊尔等周边国家都友好、互相信赖的时候，西藏可以成为一个和平区，这只是一个梦想与远景，全世界都对此有同样追求，所以不用担心。”

 

达赖喇嘛说的“不用担心”意思很明确，就是他将不再坚持西藏不驻军的要求。由此看出达赖喇嘛的和平梦想不得不面对现实进行调整，世界和平的愿景离这个世界仍然遥远。

 

2010-7-3

（本文为RFA藏语节目，转载请注明。）

2010年7月

王力雄

 

中国网友与达赖喇嘛的第一次对话，被最多人表示关注的一个问题是：“达赖尊者您好，我想请问您对于西藏以后宗教领袖的问题。请宽恕我的冒昧。您如何看待您终老后可能会出现像现在的‘两个’第十一世班禅的类似问题？” 另一个问题内容差不多：“达赖在大限之后，中共肯定会在国内选一位活佛，对此，您有什么措施？”这两个问题共有556人投票表示希望听到达赖喇嘛答复。

 

达赖喇嘛在答复这个问题的时候说：“我觉得达赖喇嘛这个体系并不重要。我健在的时候我会努力。对达赖喇嘛的体系，中国共产党比我还要关心（笑）。所以，出现两个班禅的这种现象，是有这种可能性。但这个现象的出现，除了增加混乱不会有什么正面的帮助。”

 

达赖喇嘛的回答，表明他看到了在他身后出现两个达赖喇嘛的前景，并认为那种前景会导致混乱。但是对于这种前景将导致的混乱，中国政府并不担忧，因为混乱可以分化藏人，有利于它的统治，因此制造混乱应该正是它的目的。

 

那么达赖喇嘛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这种混乱呢？达赖喇嘛这样说：“一九六九年我对外有一个非常正式的宣布，就是未来是否继续达赖喇嘛的体制，应该询问西藏人民，也取决於西藏人民的决定。同样，在一九九二年我作了一个正式宣示，未来西藏问题解决后，我将不担任西藏政府的任何职务，西藏一切事务，由西藏境内的留任的公务员继续管理。二零零一年，西藏流亡组织的行政首长，开始在西藏流亡社会透过民选的方式产生，任期为五年。”

 

由此可以看到，在达赖喇嘛心目中，应对他身后出现两个达赖喇嘛的混乱，方法便是减少达赖喇嘛体系对西藏的重要性，把西藏的前途和命运，交给民主化的西藏人民，由人民自己去掌握。

 

应该说，达赖喇嘛是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因此在他的有生之年，一直把主要精力放在实现西藏社会的民主化上。不过直到今天，流亡西藏社会虽然在民主道路上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但仍然没有改变以达赖喇嘛为核心的格局。民选的议会和行政首长都远远取代不了达赖喇嘛。因此展望长远，还需要进行更多的民主探索和建设，才能实现达赖喇嘛的设想。

 

2010-7-2

（本文为RFA藏语节目，转载请注明。）

2010年5月

王力雄

 

在与达赖喇嘛的对话结束时，我说的最后一段话是：“尊敬的达赖喇嘛，相对中文网友提出的289个问题，今天我们只谈了一个很小的开头。新的问题，以及对您的回答的反应，还会在‘与达赖喇嘛推特对话’的moderator上不断增加，请您继续保持关注。并衷心期望我们共同努力，充分利用互联网这个改变时代的技术，把解决西藏问题的努力，从官员间的密谈伸展到汉藏民众之间的坦诚相对和民主协商中来。”

 

达赖喇嘛也表示，希望这样的对话能够经常举行。但是他担心我的安全。包括如果我失去自由，对话是不是就会中断？

 

达赖喇嘛的担心正是我要想法避免的。不是避免个人风险，那不是我能把握的，除非只做专制权力喜欢的事，否则风险会随时存在。但是一定要避免一个人的安危会影响整个事情的成败。那就要找到一种方式——不需要我作为桥梁，即使没有我参与，达赖喇嘛和中国网友之间的互动也能实现。这次对话仍然不是完全的网络化，还要我作为中间人，与达赖喇嘛面谈，这种方式受制于空间、时间、输入输出等各方面条件的限制，不能长期持续，也是不可复制的。而真正的网络方式不需要见面，一切都在网上进行和完成。这次把moderator和推特结合形成的运作程序，证明比较成功，以后只要达赖喇嘛方面能安排人直接从moderator上选取中国网友提问，然后利用达赖喇嘛自己的推特直接回答，对话就可全部转移到网上进行。

 

当然，我一直强调，对话双方不能指望毕其功于一役，第一次对话主要是尝试，不是为了取得结果，关键在探索方法，只有找到了好的方法，使对话可以长期坚持，才算真正开启民间互动大门，最终取得期待的效果。

 

解决西藏问题，官方对话至少从目前来看无法指望，只能以民间对话作为打开僵局的突破口。这不仅是出于不得已，双方民众之间的消除仇恨和相互理解，是解决民族问题的根本。这次中国网友与达赖喇嘛的推特对话，应该进一步发展为汉藏民众之间的对话。如果藏人方面也能形成自己的推特圈，汉藏民间就可以以推特作为手段，开展双方的交流与对话。

 

2010-5-29

（本文为RFA藏语节目，转载请注明。）

2010年5月

王力雄

 

与达赖喇嘛的推特对话结束后，我在网上看到中国网民的热烈反应，主要在三个方面，一是肯定对话，如下面的言论：

 

今天推特上推友对话达赖喇嘛，真是历史性的时刻

 

这是一次划时代意义的汉藏对话 

 

我感受到了历史的洪流

 

达赖喇嘛与中国网民对话，不仅仅是中国twitter和互联网的一个标志性事件，而且也是中国政治进程的一个标志性事件：政府拒绝对话或敷衍对话时，利用网络直接展示民意、或者和被粗暴代表的人民直接交流。

 

中文推友和达赖的对话，是对正在迅猛发展的网络言论空间的重要贡献。

 

这是一个非常有创意的开始，对话的影响将以涟漪式波及。

 

从某种意义上说，twitter真的给我们描绘了“The World Is Flat”画卷。 

 

……

 

网友反应的第二方面是认为通过对话更加接近真相，如下面推所说：

 

关注与达赖喇嘛对话后  就是那么几个问题，土共多年的政治洗脑一下子倒塌，感觉我们离真相进了一步

 

第一直觉就感觉达赖比较诚恳，并且说得也有道理，跟原来的印象完全不同，后来想想也是，一直都只听到过国内政府单方的宣传，却从未直接听到过达赖的观点。可惜政府粗暴惯了，不善于理性对话

 

希望此次对话能够改善达赖喇嘛尊者长期以来被中共及其帮凶恶意丑化的形象，希望尊者长寿健康。一个曾经因不明真相而对您污蔑和诋毁的大陆公民，为此前的言行深深忏悔 

 

达赖喇嘛俨然一位和善智慧的长者，与cctv里面描述的大不一样。 

 

每次达赖喇嘛一说话，都立马把中共领导人比下去了。后者只会说一大堆毫无实际意义的空话，还要全国人民学习他们的“讲话精神”。看人家达赖喇嘛说话是多么的平实、坦诚。 

 

……

 

第三方面的反应则是进一步的建议，如以下推：

 

胡温当尝试与达赖在推上对话

 

Twitter这么时髦的平台，达赖喇嘛来了，胡总温总老不来，还怎么“占领互联网先进阵地”嘛 

 

既然尊者都在努力推行民主和淡化他个人的作用，何不进一步建立流亡政府与推友的对话和交流？而不只集中在尊者个人上？

 

希望这一对话能形成一个对话机制，毕竟，一场对话太少了

 

建议达赖喇嘛指派人员在推特上固定接受推友的问题，集中后交由达赖喇嘛在合适的时间回答，将互动持续。 

 

……

 

2010-5-29

（本文为RFA藏语节目，转载请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