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
运动的临时性可以从朱家尖校长评价军队看出,演习的军队纪律严明,与百姓关系好,受好评,说起当地驻军却“都是流氓”。
亚洲和欧洲不一样,在街头打牌,门口洗菜、衣服,把作坊开在街上,修理发动机的油污泼满地;商品摆在街上,乳罩象一屉屉的馒头,以及摆满破烂,窗口挂满衣服,往下滴水,每个窗子都用不锈钢铁笼罩上,在阳光下亮闪闪一片,成了一景(全国都装可以解决钢材市场疲软的问题);所有人都在街头坐和活动,尽量占有公共空地,不讲公共卫生,非常坦然地、忙碌地、悠闲地袒露一切。男人街头摆躺椅看报,毫不理会来往人群,女人抠脚也不在乎;挑的担子里都是破烂,三轮车拉满巨大的口袋……没有公共的概念困难是最核心的问题。
要拆的桥被堵起,妨碍了居民走近道,就出来摆渡者。
乱停车的司机回来发现风挡玻璃上贴满一张大纸,印着不许乱停车的通告。他满面怒容地往下刷,贴得很结实。
炸油条的中年黄脸婆姨也把头发染成绺绺金黄
丧事的大操办给了社区一个化解平常矛盾的契机。只要在此时表现得尽力一些,双方就可以重归于好。是一种“传统的台阶”。
泰顺县雅阳镇书记雷文东、规划局长(原公安副局长):
为电脑登记人口,通知全镇上报未落户人口,否则以后不给办(我想也是刚上任的书记为了结清前任的帐,别自己承担)。全镇二万多人,报上三千多未上户口的超生者(93年至今)。落户要交罚款(财政来源)。一胎生女孩一般不报,为了下胎生男孩。
现在上面的各种规定等于把下面的手段搞没了。“把猫的腿捆起来,让它抓老鼠”。必须通过法律解决不交粮等问题。镇上法庭(周围几个乡都管)五六个人,根本干不过来。以前班子闹矛盾,没人抓工作,欠钱粮者多,上任后换了80%的村干部(根本没有选举份),进行了三百多例强制执行。
乡镇干部工作上是忙人,生活上是穷人,回家是客人。
泰顺公安编制是338人(最近扩大),现在只有一百多人,财政没钱发工资。乡镇联防队的工资乡镇发。泰顺平均万人八个警察。
今天的中国比起昨天,从政治挂帅转到经济挂帅,从信仰高于一切到利益高于一切。相同的都是挂帅,极端,不同的是两端。政治挂帅必然整体的,统一的,严密的,自上而下的,有计划的,不能乱动的。经济挂帅则相反,尤其是为了促进经济发展,发挥积极性,权力下放,导致个体的、分散的、混乱的、各自为政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两个时代的基本特征和区别就在这里。
温州的整体感觉是活力强(全在经济),脏乱差,整体的整合只有政府,其他人和力量全是整体的公开或潜在破坏者,所以无论政府多么有效率,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最广泛的整合(规范其他力量不成为整体的破坏者,不需要看管)是传统和文化,丧失,新的没有建立。所以处处都看到政府无可奈何的、管不到的混乱,和无所不在破坏秩序的人民战争。
为什么全中国始终是一个大工地?仅仅是经济发展吗?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传统的丧失,人们没有了根,也就没有了标准。只知道跟时尚。建筑没几年就土了,装修也过时,又想方设法从头来。来回折腾。中国的权力决定一切提供了这种可能,城市建设成了官的好恶体现处。而居民,一栋楼盖了十年可以不断装修,永远嘈杂。换一家人修一次,或过几年就重来。
去宁波,出温州看到新修的房子,四五层,细长(受宅基地限制),正面两根不锈钢的柱子一直通到顶,柱子顶尖有点造型。整个房子只见亮晃晃的两根,远远闪耀。看上去正在形成风气,好几座同时在建。
前几十年的房子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丝毫不考虑装饰,现在有了不锈钢,是多余的,和古代的多余有什么区别的。感觉不一样,一个是文化,一个暴发炫耀,区别在哪里?不锈钢脱离了传统文化,又没有移植到别的较深基础或生出新的创造,迎合的只是眼见的表面时尚,潮流,浅薄的表皮,加上内心世界非常贫乏,这种迎合加贫乏搞出的东西肯定庸俗,根基不在传统、文化、艺术,而在炫耀、金钱。马尔康的藏民虽然没有高深教育,但是有雄厚的传统根底,没有断,所以整个象一个艺术的世界、环境艺术的展览馆。那里“多余”的东西很多,塔、庙、幡、旗、玛尼堆……但跟环境非常和谐,是艺术境界。那些东西都是积累出来的,不是靠生造。他们没有理论,但是有传统赐予的感觉,以及在那里生出的感动。为什么选的地方、搭配的颜色都那么妙?因为他们先感动自己,他们长年累月地琢磨,而且始终笼罩在一个整体整合(传统审美、文化与宗教)之下,不会跳出,所以必定和谐。
实用主义统治的中原,房檐微多一点,只为搭在上面,在多一点就是装饰,就不要了。房子方正,任何一部位都有功能。所有房子都一模一样。现在有钱了,开始加东西,就暴露了上面的问题。
朱家尖人口二万多,旅游季节妓女六千多。政府不管。思路是普陀山是佛教胜地,不能搞色情,在朱家尖搞,形成互补,对游客有全方位吸引。
定海东大街(200米)和中大街(也有200米)还保留一段老样子,丁字形。房子还是一样的,但满街是长毛玩具、现代背包、塑料制品、内衣模型、胸罩、家用电器、流行音乐……纷纷用架子尽可能地伸出店铺,占据街道,把老房子的下半部全部遮死在五颜六色之下。
定海老街保护问题在媒体争论,当地政府不管。有其道理。老街的老百姓都愿意改造。老房子不适合居住,脏乱差,黑暗,厕所、洗澡、用水都不方便,电线拉得乱七八糟,柱子、板子全糟烂,砖都朽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到处修补。改造成本极高,最简单的当然是推倒新建。这里不象北京贵人的四合院,可斥巨资改造舒适。这里是成片成片的贫民窟。外来人愿意看这种地方,却不会愿意住在这里。问题是,本地人是要住的,他们已经看够了。他们想进那些不好看但舒适的房子。这是从毛泽东时代就存在的难题。那个著名的争论,是要看西单牌坊,还是要扩宽道路,畅通交通,就是这种冲突。那时靠权力解决,现在还是。毛泽东可以被谴责,因为一个北京真下决心是可以保留的。地方城市就不一样,他们有什么必要去承担保护传统的责任呢?
中国建筑的特点就是缺乏整体设计和社区意识。每栋房屋、每个家庭都自成一体,不管他人。这一点从上下水系统、街道布局、公共用地等广泛们都可反映。没有前瞻,一旦形成,就很难在此基础上继续发展。
定海政府有问题,也有选择合理性。同时这是一个软问题,上级不会就此下命令不许改造,不属政绩考核。保留和改造老街花费多,见效慢,居民不满,政绩不突出。长远有好处,可能变宝(如上海周庄),但时间长,等于给后任做。而建新的一二年就见成果,就是政绩升迁的阶梯。不这样选择才不正常。
历史、文化和社区功能的延续,是规划要考虑的首位。过去不用考虑,因为发展缓慢,时间解决问题,一切都自然而然,肯定和谐。现代化的突变把大量的不和谐突然插入,如到处的电线杆,烟囱,大玻璃,汽车,大商店……不能不要,问题就在如何把这种冲突安排为和谐。这就是环境艺术要做的。是米丘作品的启示。
江泽民在上海时讲南方经验:“绿灯走,黄灯抓紧走,红灯绕着走”。推动了思想解放,同时变成“下有对策”的借口,又不提倡了。到中央后则完全禁止。
船上的河南新乡乡镇企业家讲,现在是县里卖国有企业,乡镇卖集体企业,都卖给个人。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都不好,惟有个人企业好。只要一给个人,立刻就变好。
问乡镇企业还有没有希望再起来。答没有。原因厂长们大都搞了自己的小厂,然后想方设法侵吞,把生意关系引到自己小厂,捞得差不多,时机成熟就脱身。这是普遍现象,所以迟早要垮。(人人都为自己,不在为公,公必垮。毛泽东时代也有私心,但不给私发展的路。所以只能留在集体干,比现在好)
南汇司机说小时养鸡,偷着到周浦去卖,只能守在弄堂口,大街上抓住就没收,资本主义尾巴。毛泽东为什么不让养鸡。他知道开任何一点小口,就会不断泛滥。就象小孩也要偷卖鸡。鸡都不让卖,何况建自己的工厂
毛泽东赞扬女民兵也不是出于国庆的艳情,是看到新人,不爱红装爱武装。
国庆搞红装是艳情。
天爱感慨经贸大厦,意大利的门链,皮包,工艺精细,达到国外八星,说明上海好,中国在发展。三十年代的外国人在上海也好,也繁荣,同时中国兵荒马乱,四分五裂。一个上海或沿海地区不说明整个中国。冯玉祥败退四川时也感慨四川挑夫都大碗吃米粉肉,天府之国,那是在战争时发出的感慨。
Y说上海新加坡化,有高效的政府,没有自由的民间,有规范、秩序、职业素质,但没有活力创意。上海典型的有大楼无大师。上海人适合当经理,不能自己创业,上海在各方面都没有大作品。三十年代的文化中心关键在于自由人,现在的窒息也在于没有自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