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
王力雄
比起毛泽东时代,现在有了进步,至少在把牧民迁出草原时,不是用强制手段,而是用物质吸引。以果洛州的牧民迁移为例,凡是搬到县城的牧民,房子是政府免费提供的,集中在一起,一栋栋排列整齐,每家人一年还给3千元到8千元的生活费。
这种物质诱惑在开始让牧民们很高兴,抢着报名,都表示愿意进城。位于黄河源头的玛多县有百分之六十的牧民搬迁了。可是搬到城里以后却发现,别说一年3千元,就是拿最多的8千元,在城里生活也是远远不够的。一家六七口人平均下来,每人每月只有一百元左右。按照现在的价格,大米一斤一块八,面粉一斤一块五,牛肉一斤九块到十块,电要钱,水要钱,酥油、奶子、牛粪都要钱,没有钱便什么都没有。城里干部一个月最少挣两千多,都不够花,搬迁牧民的那点钱怎么够?而住在牧场上,钱虽然少,但是吃的喝的烧的都不要钱,生活因此从来不愁。
目前,进城牧民还有卖掉牛羊的积蓄,但是离开了擅长的放牧,他们在城里不知道能靠什么挣钱。除了个别人做点小买卖,或是买辆便宜汽车拉活,多数人每天只是晒太阳,吹牛,打台球,看电视,睡懒觉,一天一天周而复始。原本勤劳的牧民就这样变成了城镇里的二流子。
二流子不可能一直当下去,再多的积蓄也会坐吃山空。即使有政府给钱饿不着,但政府的钱不会一直给下去,往后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子子孙孙怎么办?变成城镇二流子的牧民注定只能置身于城市底层,而这不仅是他们自身的沉沦,他们的子女也将因此得不到好的教育,从而只能继续留在城市底层,这种循环会一代一代持续下去,难以打破。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现在不少牧民又开始重返草原。他们认识到只有草原才是他们真正的家,是他们感情可以寄托的地方,也是他们的能力和自信可以挺立的地方。在草原上,他们是主人而不再是沦落底层的寄生者。然而再回草原又谈何容易呢?原来的草场已经被其他人使用,自己的牛羊也已经变卖一光,两手空空地回去,无数困难在等着他们。他们这时才明白,一开始让他们心动的物质诱惑,实际上是裹着糖衣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