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晓啸
实行改革开放以后,大陆社会的犯罪问题不断加重,已成为极令当局头痛的事情,反复施加严厉手段试图解决,然而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一般来讲,人们总是就犯罪谈犯罪,犯罪率的提高既是现代社会普遍现象,就象任何肌体都不可能没有痤疮一样,对大陆也就没有什么特别反常。然而大陆社会的犯罪问题并非全属肌肤表面的“外伤”,尤其从近几年犯罪发展的几个新趋势,反映出中国社会一向最为倚重的基础正在瓦解,用“病入膏肓”来形容已非耸人听闻。
针对家庭、邻里的犯罪
中国文化是一种以家族为核心构建起来的文化。所谓“忠孝仁义”,“忠”之为首,是因为把皇帝当成中华家族的大家长,可视为“孝”的延伸。“仁”和“义”也是以家族伦理为标准,分别处理纵向和横向人际关系的原则。以现代的主流哲学眼光来看,这种文化固然有很大缺陷,但不能否认它自成一体,完整有效,尤其具有极强的凝聚力,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生存发展、抵抗危机、同化其他民族的根本力量之来源。
然而今天的大陆,“孝”已成了一个古老过时的字眼,千年来“二十四孝”宣扬的美德已无处可见。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在大陆占一亿多,由于孝道的丧失,许多老人面临生存危机,受到残害。仅湖北南漳县法院1990年就受理残害老人的案件251件,受害老人达368人。根据大陆最高法院的统计,自1988年以来,大陆各级法院所处理因赡养老人而引起的纠纷和案件牐磕暌2.3%的速度递增。轻则辱骂殴打、拒不赡养、将老人逐出家门,重则加以谋害,甚至出现过将老人生生活埋的惨剧。老人生活无着,只能乞讨为生,或不堪忍受,自寻短见的事,如今到处可见。
在大陆各种新闻媒介上,亦经常出现家庭成员之间犯罪的报道:安徽宣城县杨柳镇一家牐盖兹ナ啦坏饺欤灰蛞桓00元的存折不知去向,老大用铁锤把老二砸死;四川万县,一对夫妇为2000元将正在读中学的女儿嫁给一个年近五十的残疾人;四川巴中县一个赌徒,因负债将自己的亲侄子卖给人贩子;海南乐东县一个丈夫为赚钱逼迫妻子出卖肉体……父子结仇、夫妻反目、兄弟操戈、六亲不认,中国社会一向最稳定的单元和基础——家庭,眼见着已趋于土崩瓦解。
另据有关部门统计,近十年来,大陆农村因邻里纠纷导致的案件在案件总数中所占的比例牐0%陡升到70%左右牐裥孕灾释缴稜,被称为牎傲诶锎髰
战”。一向注重睦邻关系的中国民间社会破裂到如此地步,连许多社会学专家都感到吃惊。
农民犯罪
大陆当局最近向社会各方面发出紧急呼吁牐籂“农民犯罪逐年上升,日趋严重,已给城乡人民生活带来严重危害,必须从加强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的高度来认识和对待。”以往中国农民以忠厚老实著称于世,如今却已成为大陆社会犯罪率最高的群体牐馐且桓龇浅I羁痰谋浠E┟裾即舐饺丝诘0%,是大陆社会的主体。中国如果只有城市滋生犯罪,农村仍保持淳朴,社会的基本结构和秩序就始终会保持稳定,再乱也只在表皮,而若农民成了犯罪主体,中国社会的稳定基础也就随之丧失。
农民犯罪不但在农村地区发展,而且向城市迅速蔓延,日益成为影响大陆城市社会治安的重要因素。重庆市沙坪坝区法院近年来刑事案件统计资料是有代表性的:1990年农民在市区犯罪占犯罪人数的20.92%;1991年即上升到30.39%,居各类犯罪群体之首;而到了1992年则猛增至50.39%,所占比例已超过城市所有犯罪人数的一半以上。
在传统中国的社会层序中,农民一直处于底层,几千年的传统使农民对这种似是天生的等级保持认可,虽然这种认可不能说公平,却能使社会保持总体上不发生失序。即使仅在十年前,农民也还是普遍对“城里人”心怀敬畏,被“城里人”欺负而不敢反抗。然而这种情况近年以惊人的速度发生颠倒,如今已成了城里人惧怕乡下人。农民在城市作案大多还是暗中进行,但只要城里人离开警察势力的保护范围,进入广阔乡村,农民对他们的进攻就经常是赤裸裸的,并带有明显报复性质——并非针对具体人和事的报复,而是把乡村当作一方、城市当作另一方的整体报复。这种二元结构的敌对所埋伏的危机,对未来大陆的影响可能是相当重大的。
强大的警察力量可以控制城市,但对大陆如汪洋大海的农村和八九亿农民,集中所有的警察、再加上全世界兵力最多的大陆军队,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将来大陆农村出现李自成或太平天国的可能性很小,最大的可能是遍地蟊贼或流民大军,那却恰恰是最难用警察和军队对付的。
暴烈无度
去年底大陆中央电视台报道过发生在河北石家庄的一起特大杀人案,一户市民全家三口被斩尽杀绝,其中包括一个三岁幼儿。杀人者是一素不相识的青年,起因只在于他骑单车碰了被杀的男人,男人骂了他。一位在电视上露面的石家庄警官说,一星期内他的辖区发生四起杀人案,死六人,全是起于街头口角或鸡毛蒜皮的小事。
去年十月,云南昆明一司机行车中撞伤三名大学生,竟为了逃脱罪责,伪称将伤势较重的两名伤员送医院,将一人扔在途中,将另一尚未死亡的伤员活埋。
这类骇人听闻的事在今天大陆多不胜数,有时达到让人不可理喻的愚昧和疯狂的程度,充分暴露出大陆社会心态中非理性的成分,也同时反映出大陆人与人的基本关系非但已失去传统文化的家族性,而且发展到了普遍的相互敌对。正是因为人们彼此总把对方视为敌人,一旦发生摩擦,哪怕是极小的,也容易在互不相让的不断升级中趋向极端。不难想见,一个社会落入这种状态,内在的紧张只能不断加剧,离心倾向终将成为主导,整个社会难免不有一天会面临瓦解。